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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代书画家汤贻汾《石城送别图》的赏析

  文化古都金陵南郊的劳劳亭,古时候为著名的送别之所,唐代大诗人李白在《金陵劳劳亭》中曾深情咏叹:“天下伤心处,劳劳送客亭。春风知别苦,不遣柳条青。”不过唐代以后,该城西侧的长江水流逐渐北徙,昔日江道演变为外秦淮河畔。明代以来,南京三山门(今水西门)、石城门(今汉中门)和仪凤门,遂成人们迎来送往之地。清代画家汤贻汾的《石城送别图》纸本设色画卷(图1,纵28.8厘米,横43.6厘米),就是一幅再现昔人于金陵城西石城门外送别情景的典型画作。

  据清代《光绪续纂江宁府志》等典籍记载,汤贻汾(1778—1853)为江苏武进人,字若仪,号雨生等。“少有俊才”,饱学不辍,天地经史、诸子百家等无所不通。后入仕途,为官清廉。清代道光十二年(1832),他托病不任温州镇副总兵,退隐江宁(今南京)琴隐园、狮子窟,“以诗画倚声自娱”。汤贻汾博才多艺,琴棋书画皆能,毕生撰有《琴隐园集》、《画筌析览》等。其书法艺术承继明末董其昌等名师;绘事则受清初“娄东派”及恽寿平等名家影响较大,长于山水、兼及花鸟画,于画师法造化,自出机杼,风格平淡出奇、别具特色,在清代画坛享有“方(薰)、奚(冈)、汤(贻汾)、戴(熙)”之誉称。咸丰三年(1853)太平军攻陷金陵,秉持旧时文人操守的汤贻汾,毅然在家不避,赋绝命诗后从容投池自尽。清廷为表其“三世殉难之哀,谥贞愍、建专祠”,《清史稿》有传。

  图1清代汤贻汾《石城送别图》

  静心品赏《石城送别图》,但见清幽宽阔的秦淮河上,碧水汩汩流淌,坡岸芳草青青,春杨绿柳披纷,婆娑摇曳起舞,舟子摇棹荡漾,悠然载客而行。远处民居茅舍栉比,一行人蹀躞出城,陆续来到秦淮河边送别。近旁舟帆泊岸,右侧重檐六角亭前另有二人似在拱手作揖。此时此刻,和风徐徐拂面,洋溢着一股暖意……汤贻汾在该画卷左上侧署有隶、行体款识:“石城送别图。汤贻汾”,后钤一枚“汤生”阴文方印。右下角的“虚斋审定”阳文长方印,则为“收藏甲于东南”的近代鉴藏大家庞莱臣(1864—1949)所钤。该图卷系汤贻汾在“甲午(即道光十四年、1834年)春日”的送别雅馈之作,拖尾还有画家的行笔诗跋(图2):“石城雨急潮砰湃。童叟罗遮寇公拜。崇觞载俎倾城狂,新冠纳言佩水苍。中台赋政重德望,能独东南资保障。东南旱涝连三年,郑公活人几万千。琴鹤轻装去天上,班生此行人羡仙。忆昨旌幢暗林谷,觅句云堂餐缹粥。君卿閶巷辱频过,三尺蒿莱映华毂。名园忍绝张敷踪,躧履还因片刾红。欢绪无多顿秦越,疏麻入手分云龙。云龙会合何时再,我自田间闲负来。愿公霖雨遍苍生,免我饥寒色如菜。皇陂高揖岐言休,轻帆猎猎江悠悠。明日来看送行处,但见维舟岸傍树。岸傍树,岁月长,无人能忆去来航。于今遂是公甘棠,棠阴无限攀辕泪,和墨成图尽寄情。甲午春日,大人自江南入朝,余既作图赠别并题是章,即希诲正,汤贻汾。”随后钤有两枚阴文“雨生词翰”、“忠孝子孙”方印,并钤有一枚阳文“庞莱臣珍赏印”鉴藏印。

  图2《石城送别图》尾跋

  该画卷所赠者菊言,乃当时朝廷刑部少司寇赵盛奎(具体生卒年不详)的字。赵盛奎,直隶深州(今属河北)人,道光年间尝任刑部侍郎兼军机大臣等职,参与编订过《钦定平定教匪纪略》。因其平素为官清正,当时正准备由江南返回京城,个人身份亦较为特殊,金陵名流于是纷纷前来送别。汤贻汾在字里行间赞誉赵盛奎的人品德行,感怀难舍之情溢然素纸。

  汤贻汾在创作中凭藉俯瞰视角构图,以水面、坡岸、城垣等为背景铺陈展开,逸笔草草,颇能入古,简淡疏朗,心性率真。画家用水墨勾写杨柳、杂树,又以浅绛、青绿淡敷。坡岸皴染自然,人物、舟帆布置与环境相谐。画面内外,水光山色,淡远迷离。整幅画卷笔墨洒脱,刚柔互济,浓淡干湿相兼,设色清新秀雅,意境旷达悠远,进而营造出一种依依惜别的浓郁氛围。

  自古迄今,华夏大地迎来送往的话题历久不衰。因柳与“留”谐音,昔人折柳送别更是寓意深远。而文人骚客即兴诗画咏叹,不仅蕴涵着相应的人文意蕴,也留下过不少逸闻轶事。就汤贻汾《石城送别图》的笔墨构图等而言,石城门外柳色新,隐隐地象征着众人的眷念情意绵长。该画作为当时社会现实的某种反映,在满清封建专制的特殊语境中也是一类较为典型的送别情调。从中窥探清人送别的图像叙事,已较前贤主要存在于子士之间的表现形式,扩充了更多的世俗化内容。尽管该画卷经历岁月沧桑,但人们如今沉浸其间,依然还是蛮有一番赏玩情致的。

 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,汤贻汾《石城送别图》曾为庞莱臣旧藏,后来其孙庞增将包括此图在内的135件书画藏品捐予南京博物院。如此爱国情怀,同样也不应为历史所忘却。